零晃〈八百年如一日〉

　　天才破曉大神晃牙便醒了，他最近醒得早。冬日天冷他醒了仍捨不得離開被窩，磨蹭一陣子後才心甘情願坐起身打了呵欠順便伸懶腰。他最近總覺得異常躁動，像是一種前兆，有事情要發生了。他對自己的第六感格外有自信，那天也是，同樣的冬日早晨，從早上起就感到怪異，窩在棉被裡許久不肯起來，縮在朔間零的懷裡尋求心安。「狗狗今天很愛撒嬌呢，好乖好乖。」

　　從那時到現在過了多久他其實不太記得，每每注意到日期時才發出一句感嘆，但日子過得跟平常一樣沒有哪裡不同，每一個朔間零不在的日子都是他的平常。

　　簡單用過早餐後走到主臥室，主臥室採光很好有朝著花圃的落地窗，花圃種滿了番茄，待到成熟時在房裡就能欣賞結實累累的紅映綠的景色，相當美麗，一天下來各有風采，他希望朔間零也能見見。不過窗簾常是拉得嚴實，外頭一丁點陽光都無法透入。他怕陽光會把人曬成灰燼，吸血鬼見不得光，那怕是一小戳光芒都足以成為殺死吸血鬼的利器。

　　朔間零睡在鋪著高級天鵝絨的棺材裡，他的臉毫無血色，交疊的手臂更是白皙，膚下綠色血管清晰。棺蓋直立在一旁的牆邊，晃牙起先猶豫要不要把棺蓋蓋上，他猶豫了很久最後以太重了關上很難打開為由放到一旁。但真正的理由怎麼會是如此，他只是怕，怕蓋上了就看不見朔間零的臉，怕蓋上了就是承認他再也不會清醒；他怕死，比常人還要怕，怕上一百一千倍。他怕朔間零真的死了。

　　他坐在旁邊趴在邊上，閒扯一些話，其實大多是昨晚說過的內容，但是他怕零忘了又講了一次。
　　接著替朔間零把整齊的被角拉好，重複昨晚做過的事情。幫零翻身順手撥了柔軟的髮絲，一下把瀏海撥到一旁像他們相遇時的模樣，一下又讓瀏海隨意散在額間。他玩得不亦樂乎，臉上也多了一些笑容。
　　「我等你醒來，朔間前輩。」
　　他彎下腰，如蜻蜓點水般掠過。

　　做完這些後他離開主臥，把門悄悄的帶上怕驚擾裡頭的人。他現在的生活很單純，早上帶著Leon的兒子小Leon散步。偶爾為了採買日用品會開車到遠一點的地方，這時小Leon總會興奮地趴在窗上，眨也不眨眼地注視周圍景象。他每次到了超市習慣抱上一箱番茄汁，定期補充。之前被超市阿姨誤會他喜歡番茄汁，還說著很少見年輕孩子會這麼喜歡。晃牙乾笑了兩聲不知道從哪反駁，他不年輕了也沒有特別喜歡，只是家裡人很喜歡怕那個人醒了喝不到。明明種了番茄卻還是任性想喝喜歡牌子的。

　　回來時拿出信箱裡躺著的信件，今天還收到阿多尼斯寄來的明信片。偶爾會有幾封阿多尼斯和薰寄來的明信片，從廣大世界中的各個角落，跨越大半個地球飛到他手上。

　　現在薰和阿多尼斯兩人一起在世界巡迴演出，實現當時阿多尼斯的夢想。阿多尼斯還是一樣不擅長使用科技產品，不過拍照相技術肉眼可見變好了。網路上的動態大多由薰打理，薰很擅長經營推特、IG，眼尖的粉絲老早發現，當事人只是笑笑帶過沒有否認的意思。比起來阿多尼斯更喜歡更習慣在紙張上用手慢慢寫下每個文字，文字是有重量，把當下的心轉化成語言落在輕薄的紙張上。

　　在機場送別時阿多尼斯又詢問了一次，他明白晃牙的考慮但覺得有些遺憾。
　　「大神不和我們一起嗎？」
　　「小狗真的很喜歡朔間呢，不過朔間他有你照顧也好。」
　　「哼本大爺本來就喜歡那傢伙。」
　　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等到最後才肯直率表達心聲的孩子，他是成熟的大人，坦率面對自己的心情，承認喜歡朔間零的事實。

　　大神喜歡朔間前輩，第一眼就埋下戀愛著種子，然後在舞台上迅速發芽，只要能獲得地獄之王的紅眼短短一瞬的注視他死而無憾，只是那時對情愛之事尚未開竅，只是憑藉著本能去接近自己喜歡的人。事後才發現他的憧憬早已超越普通的後輩對前輩該有的限度。

　　他喜歡朔間零，朔間零也喜歡他。只是零從沒說過是甚麼時候動心的，他只會說著可愛的晃牙然後把人抱在懷裡。自從在一起後兩人的肢體接觸只多無少，零很喜歡碰觸他，像是在夜深人靜時拉著手散步，無時無刻摸頭，睡前的擁抱、親吻。

　　往往這時零的眼神總是溫柔地像蜜一樣甜膩，他最受不了甜食的膩味卻在零的眼神中一次又一次的敗陣。
　　「晃牙不給吾輩來個晚安吻嗎？」
　　「每天都說煩不煩啊，快閉上眼睛。」
　　「不要張開喔。」
　　「噗嗤」
　　「等等為什麼偷笑，該不會張開眼睛了吧？」
　　零笑著同時不忘把人往懷裡待，晃牙被他摟在懷中摸頭早已沒了脾氣，只覺得朔間前輩奸詐。

　　那天也是這樣的，像平常一樣嬉鬧完準備關燈時，零突然說了一句話。那時候回應他告白的話語又一次說出。
　　「離開可愛的晃牙比身體被撕裂還痛苦。」

　　雖然有些納悶，不安感襲上心頭。關了燈後輾轉難眠，最後按耐不住問了出來。原本他不指望零會回答，零很多時候都會巧妙地把問題帶過去，日日樹會用amazing來打斷發問者的思訊，零則是會把問題繞開來，繞了一圈以為他說了其實剛才的長篇大論連邊都沒擦到。

　　那時候晃牙確定零還醒著，只是沒有回答得意願。沒有長篇大論的敷衍也沒打出各種擦邊，只是把臉埋進晃牙的頸窩。鼻尖呼出的氣息使人發癢，但是晃牙不敢動，他不會拒絕零。「怎麼了嗎？」話語剛湧上便吞了回去，零不想交談。他那動物般敏銳的第六感起了反應，直覺不對。

　　「離開可愛的晃牙比身體被撕裂還痛苦。」

　　那天晚上也是冬日，窗外是寒風不斷衝撞窗戶、樹的劇烈聲響，一下磅磅地敲響窗戶，一下又沙沙地打擊樹幹。在這個吵雜的環境下零的嗓音還是一樣悅耳，低沉帶著魅惑，他在晃牙的耳邊又一次重複那句話，他的聲音好遠，仿佛從遙遠的地獄傳來。隔天起零處於睡夢中，直至今日。

　　院子裡栽種的番茄快成熟了，顏色已經變紅了不過嘗起來還是有點酸澀，他隨便摘了一顆試了味道，順便餵年老的Leon。自從Leon升格成老狗後就變得不太愛出門，整天不是躺在陽台上的別墅就是在自己的小房子裡打呼嚕，不過晃牙出門時就會自發地走到零的棺材房窩著，像在看守。今天難得見牠跟在一旁，還肯賞臉吃了番茄。

　　Leon今天的精神特別好，朝氣蓬勃的模樣反而讓晃牙有點不安。牠先是討了兩顆番茄吃後躺在地上露出肚子撒嬌，隨後翻身站起，看得出牠想要靈敏地完成這些動作，但是成效不彰，晃牙試著幫忙但受到阻嚇。Leon是男子漢，就算老了心也是像年輕時一樣高傲。老兵不死。
　　「抱歉。」他摸著Leon的頭低聲道歉。

　　第一次Leon跟零見面好像還是不久前發生的事情，其實已經過了好久了。當時Leon如臨大敵般把零擋在門口，聞了好久猶豫再三來回踱步後才決定放人。零笑著誇獎Leon能幹聰明很有戒心，而且不會亂叫很謹慎了，和他飼養的吵鬧孩子完全不同。當時晃牙還得意滿滿，寵物被誇獎自然開心，不過他很快發現不對零哪是誇獎人根本是彎著圈罵他笨。
　　「等下吸血鬼混蛋你是說本大爺吵嗎？」
　　「狗狗這才發現嗎？不僅吵鬧連腦子都不太好該怎麼辦才好，很容易被陌生人拐走的……」零說著說著臉色越來越沉重，仿佛在腦中已經上演好幾個晃牙傻笨傻笨被拐走的畫面。
　　「你這傢伙越來越得寸進尺了，本大爺今天一定要讓你好看！」說完話也不給零反應時間便直接撲上，零不躲也不閃任由晃牙撲上，兩人雙雙倒入沙發。
　　「今天的狗狗真是熱情，真叫吾輩受寵若驚。」
　　「等等你的手往哪裡伸？喂！等、等等……」
　　「狗狗這麼熱情了做主人當然要好好獎賞才行，乖放鬆。」

　　「真是無恥。」晃牙臉色一沉，他想發怒又沒得發只好摘了另一顆番茄大口咬下，他極為粗魯的動作導致樹欉因此搖晃落了幾片無辜的葉子。Leon這時已經搖搖尾巴準備進到屋子裡。

　　午後他拿著吉他來到主臥室，抱著吉他靠著棺材撥弄琴弦。這幾年下來所做的曲子漸漸少了年輕時獨鍾的搖滾，越來越往爵士藍調的風格接近。他第一首爵士風的聽眾是阿多尼斯和薰，他把譜和曲子交出來，三人一起討論。
　　「這是朔間做的曲嗎？」薰率先開口，他的意見被阿多尼斯否定了。
　　「大神是你做的吧，雖然很像朔間前輩的風格不過細節上差異很明顯，這首曲子中間即興比較起來更明快而且破壞性十足，和朔間前輩的不同。」
　　「小狗你想改變風格嗎？」懶散地靠在阿多尼斯身上，薰隨口一問。
　　「也不算是，最喜歡的當然還是搖滾，只不過……想嘗試點新東西。」

　　越喜歡一個人越是想靠近越是想了解，然後會發現他們之間的不同像宇宙一樣龐大。早在學生時期他就知道自己一頭熱的憧憬會給人帶來多大的困擾，但是那個人卻沒說甚麼反而是用強而有力的懷抱歡迎他。
　　喜歡那個人想追上那個人想讓那個人大吃一驚。學生時期是那樣，交往後又是另一種光景。現在的他只是寂寞了，想念了。

　　寂寞會吃人。
　　也會唱歌。

　　晃牙彈了幾首阿多尼斯他們最近演奏的曲子，然後說了一些今天看見的消息，新聞說一點其他人的去向也說一點。晃牙拿出手機點開薰剛傳來的照片，他聽見薰說要去非洲看企鵝時還不屑地表示哪來的企鵝。
　　「大神南非是有企鵝的，黑腳企鵝分布在……」
　　「好了好了阿多尼斯別說了，說多了狗狗又要生氣了。」
　　「也是大神鬧起彆扭來會很麻煩的，前輩之前有說過。」
　　「哪有這麼容易生氣。」

　　阿多尼斯和薰到了好望角，還拍順道看了棲息在開普敦的黑腳企鵝。薰傳了一堆照片，不只有企鵝做日光浴的模樣還有固定的情侶照片。最近阿多尼斯掌鏡的次數變多了，從一開始的手震到現在已經學到張張清楚，幾乎學到了薰自拍的七八成功力。
　　他想了想如果零和照片中企鵝相處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來。零肯定會撐著傘躲在陰影處，他的身邊可能會圍幾隻企鵝傻呼呼地抬頭盯著看。

　　說起來他們還沒逛過動物園。每次約好都會因為意外事故取消，久了也沒這回事。不只動物園還有很多他們倆約好要一起完成的事情，很多很多，就算借Leon和小Leon的手來都不夠數。

　　「朔間前輩你要睡到甚麼時候？」

　　幾天後他接到一通久違的電話，杏畢業後和Treatstar一起努力後他們已經很少見面，雖然彼此的電話都換過不少次，不過這個能幹女孩永遠都能掌握到大家最新的聯絡方式。

　　杏希望大神可以參加最近夢之咲舉辦的活動，剛好是幾十周年校慶，製作人科的後輩們希望能籌備一場大一點的活動好帶動商機，並且讓學校的錢後輩們有更好的交流，也能把夢之咲的精神做個傳承。因為活動相當盛大所以學校附近的商家也願意提供贊助，總之可以說是難得一見的活動。

　　聽完來意後晃牙沒多想直接答應杏，如此快速的回答反而讓杏吃了一驚。她沉默一會後才詢問：「朔間前輩還是那樣嗎？」晃牙把話筒拿開，他朝著零所在的寢室一看，眼神有一瞬間飄到遠方。「還是那樣，氣死人了。」他特地提高語調，表現出凶狠的模樣試圖模仿高中時的口氣，看起來每天都不開心的樣子，說話老是兇巴巴的。
　　「大神君還是這麼溫柔。」
　　「杏你該不會跟笨蛋明星他們在一起太久了也變笨了？好了就這樣女孩子早點睡，那麼晚了別老是工作也差不多該找個男朋……」晃牙話還沒說完就被杏單方面強制再見，他原本想說找個男朋友還是女朋友都行，再不濟養隻狗還是貓也挺好的。女孩子的心思真是難懂。

　　這麼說來之前好像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最後羽風前輩用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對他說：
　　「真不知道該說小狗單純還是朔間把小狗養得太乖巧了。」
　　「不過小狗真的很喜歡朔間。」
　　「羽風前輩怎麼突然發神經，跟朔間前輩沒有關係吧。」
　　那時候薰顯然還打算說甚麼但是被零給中斷了，零不知道從哪冒出來，像鬼魅般一點腳步聲也沒有介入他兩之間。
　　「你們在談論甚麼呢？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讓吾輩也加入吧。」
　　「怎麼又換回那種老頭子的說話口吻？」
　　之後他的注意力全部被零轉移走，以前總是容易被朔間前輩耍得團團轉，當然他不會承認到現在還是一樣這個事實。

　　接下工作後沒多久便開始忙碌，起早貪黑。少了統籌的人三個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討論這討論那偶爾話題還會拉到別的地方，光是討論曲子就爭論了整個上午，最後決定用高中時的曲子。聽起來好像沒甚麼新意，但是又能夠帶起一種青春的懷念，正好切和主題。討論完正經事後開始不正經。
　　「粉絲們看到我們現在的演出一定也會很有感慨，真捨不得讓小蒲公英們流淚。」
　　「想多了吧。對了朔間前輩的歌詞部分要怎麼分配。」雖然他覺得Melody in the dark不太合適，不過那是UNDEAD的成名曲不演唱總覺得對台下粉絲很過意不去。機警一點的粉絲已經嗅出了活動的味道，已經開始為了之後到來的夢之咲慶典興奮。晃牙之前逛了幾次粉絲論壇，看著粉絲們的交流心裡百感交集。被粉絲惦記、懷念固然欣喜，但是無法呈上完整的UNDEAD讓他難受。

　　偶像必須服務粉絲，是帶給人們歡笑與奇蹟的人，相比之下自己的感受不是那麼重要。雖然UNDEAD缺一不可，無論少了誰都不完整。缺失的一角無論怎麼彌補總是有著多餘的縫隙存在。

　　討論的狀況不太理想，零的部分不難唱，問題是來自別的方面。眾所皆知零的粉絲戰鬥力相當高，偏激的粉絲也不少。之前還有無視禮儀衝上舞台或者在握手會中騷擾，一想到會面對那些狂熱的粉絲頭不禁開始痛了起來。

　　經紀人的提議是「放個朔間君的投影吧，聲音的部分可以用之前的。」光是想像畫面總覺得有點怪異，而且感覺太不吉利，好像死了一樣。發出提議後室內空氣仿佛降到零度，經紀人自覺說錯話立刻補上一句：「大家別這個表情，也要替朔間君的粉絲想想。」
　　「粉絲看到會生氣吧……」
　　「這樣做粉絲覺得被愚弄，而且朔間前輩的粉絲都很認真，這種作法肯定會使他們憤怒。」
　　「感覺會炎上呢。」
　　提起炎上房間內頓時變得安靜，和剛才的氣氛不同。自從出道以來最不缺的就是各類炎上事件，事務所之間的惡性競爭和工作人員的惡意，原本不被看好的組合卻一步步爬到現在的位置，然而最高的榮耀享受不了多久又出了事。
　　「那傢伙怎麼淨是給人添麻煩，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改變。」
　　「大神你一次也沒覺得困擾吧。」剛說完阿多尼斯立刻察覺失言，薰在旁邊猛打暗示都沒能阻止阿多尼斯。
　　「這樣好了朔間的部分就交給晃牙吧。」如果讓晃牙鬧彆扭事情會變得很麻煩，薰急中生智提出這個建議。
　　「一起唱吧，我們三個一起。」出乎意料的是晃牙沒露出被踩著尾巴的表情，也沒張牙舞爪地挑釁，他平靜地提出了另一個建議。
　　「沒事的，羽風前輩。不管是大神還是我或者前輩你，我們都成長了。不用擔心。」這時阿多握住了薰的手，他金色的眼神真摯地讓人挪不開視線。

　　閃得眼睛都要瞎了，晃牙趁機拎著經紀人溜到茶水間，泡杯咖啡放鬆心情。已前他和朔間前輩的互動也是這樣嗎？無視旁人的存在，眼裡只有對方。想了想覺得太過丟臉決定不再回憶。
　　「對了大神君之後打算繼續這樣嗎？不要露出這種表情我沒甚麼惡意，也不是事務所的命令。只是大神君你一直停在原地陪伴朔間君真的好嗎？」經紀人稍作停頓又接著說下去：
　　「之前、在朔間君還沒出事之前的大神君充滿野心，無時無刻都想進攻，我認為那時候的大神君很閃耀鼓舞著整支隊伍的士氣，朔間君也曾經說過一樣的話。他認為大神君真的很耀眼，尤其是總是向前看這一面，就像是指引前進的道標。」見晃牙一直沒反應經紀人也不好意思一個人說得不停，他想起當時朔間君的表情，那是相當幸福的表情，每一次朔間君提起大神君時總是很溫柔，欣喜又幸福的樣子足以感染身邊的所有人。

　　這些話不是第一次聽到，就算不說出口他也能從旁人的眼神中察覺，早在出事的當下就收到來自父母的勸說。他自己本人當然也考慮過，只是朔間前輩不單是戀人也是目標更是最初的起點。

　　一開始就是他朝自己伸出手，將他從人群中帶上舞台，帶上光芒萬丈萬眾矚目的舞台，從LiveHouse那個小小的一步一步走向最大的舞台，不僅如此，還有其他很多很多……相識、扶持、衝突一直到後來披荊斬棘，無論哪個時期他都不曾缺席，朔間零佔據了大神晃牙一半以上的生命。

　　他在黑暗中看見了一某熟悉的紅色，像是鷹隼般銳利的紅色眼睛在黑暗中亮起。那是朔間零的眼睛，他知道是。天還沒亮，時鐘顯示的五點鐘。晃牙抱著膝蓋把臉埋在裡頭。他作夢的頻率和一般人差不多，也和一般人一樣會在夢醒後把夢境的內容忘光，不管是驚險刺激或者是溫暖欣喜光怪陸離都會忘得乾淨。他很少會在醒來後回憶夢境中的內容，不切實際又沒有太大的意義。

　　佛洛伊德著作《夢的解析》中對於夢有一套完整的看法，晃牙自然沒看過那本書，他不愛看書，唯一會買的書籍只有音樂相關和寵物類別，不過他曾經聽聽零和薰聊過。明明零也不看書，但是知名的書籍他總能說上一二，甚至能推薦別人適合的讀物，相當不可思議。
　　「朔間就是那種會說唉呀晚上都沒唸書考試怎麼辦的類型吧。」有次閒聊時薰突然起了這個話題，零還沒回應晃牙倒是搶先一步開口：
　　「這傢伙才不會去上課呢。」
　　「說的也是呢都忘了，奏汰好像也是這樣。」
　　「雖然很久沒上課了，不過還是可以幫狗狗補習喔，有看不懂的地方嗎？」
　　「少來了上次你連漢字都念錯。」對於零的熱情晃牙冷淡拒絕。
　　「……畢竟很久沒看複雜的漢字了，而且太複雜了阿多尼斯也這麼認為吧？」
　　「漢字很難。」阿多尼斯自然同意零的看法，他點了頭表示認同。
　　最後他們在長達三十分鐘的無意義的閒談中決定了單曲主題，雖然老哽但能符合UNDEAD的設定。夢是古今中外都喜歡的主題，自然是好的。帶領迷途少女們走入夢世界。零立刻開了書單給團員，他隨口說出幾本書，《夢的解析》自然在裡面，最後他忽然用一種少見的嚴肅口吻對晃牙說：
　　「狗狗的話就看《愛麗絲夢遊仙境》，應該看得懂吧？」
　　「你傢伙在瞧不起本大爺是嗎？」
　　「大神冷靜下來，不要這麼激動。」
　　「好久沒聽見小狗自稱本大爺了呢，真是懷念。」
　　「羽風前輩不要火上加油了，大神鬧起來很麻煩。」
　　「阿多尼斯你這傢伙！」
　　「看樣子阿多尼斯才是火上加油的那個兇手，真不錯呢。」

　　那天開完會回去的路上零特意將晃牙帶去書店，然後在童書中挑出了一本《愛麗絲夢遊仙境》，他笑著拿給到櫃檯結帳，而晃牙則是一直控制不在外頭做出格的行為。零結完帳後還手上還多了一個東西，促銷活動的贈品。
　　「櫃台小姑娘給的，剛好一對我們一人一個吧。」
　　「用這種造型鑰匙圈也不嫌害臊。」零拿來的是最近很受小孩歡迎的動畫中出現的吉祥物，哈薩奇哈哈。哈哈受歡迎的程度遠超過動畫本身，大街小巷都能看見哈哈蹤影，連合作電車都出現了。零笑著說：「不努力點不行呢，也想要UNDEAD電車。」
　　「那當然，今天就把新曲完成吧！」

　　那次的單曲成績並沒有特別好，普普通通。帶來最大的影響就是書櫃上多了一本《愛麗絲夢遊仙境》和被發現兩人用同系列的哈哈鑰匙圈。

　　「晃牙覺得夢是甚麼呢？」零坐在沙發上摸著Leon的背，他提出這個問題時距離那張單曲發行已經過了一段時間，而Leon趴在零的腿上稱職扮演著老人保暖毯。
　　「怎麼過了才問這個？」
　　「沒甚麼只是突然想知道。我很常夢見晃牙，不知道從甚麼時候開始。有時候會感到混亂，不曉得哪邊的晃牙才是真的晃牙。」
　　「再說甚麼奇怪的話，我在這裡，在你面前。」
　　「也是。」晃牙握住了零放在Leon背上的手，手很冰使他忍不住用拇指磨蹭，想把溫暖傳遞過去。
　　「要是哪天被夢裡的狗狗纏住了，晃牙可得把我叫醒。」
　　「這還用說嗎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睡懶覺。」

　　零忽然抽出手，他抱住了晃牙。動作大到讓Leon嚇得睜開眼，牠抬頭一看是兩個主人在擁抱，露出了一張又來了的臉，然後跳下走到另一邊的坐墊縮了進去。

　　晃牙好像沒有甚麼夢到零的經驗，可能有夢過但是忘了。這一次雖然只是眼睛，但那是朔間零的眼睛。
　　他如此堅信。

　　活動當天整個夢之咲所在的城市擠滿了人，甚至出現了因應活動的專屬巴士，規模比想像中大上不小。街上的所有人都是粉絲，是這間學校培育出的偶像粉絲們。就連杏都因人潮洶湧這事吃了一驚，到來的粉絲比預期多上不少。這無疑是對偶像最大的鼓勵，為了千里迢迢奔來的粉絲，說甚麼都要呈現出最好的演出。

　　他趁著空檔溜進學校，因為來了很多客人所以今日的保全沒有往常嚴格，他在校有名冊上簽了名後進了學校隨處閒晃。學校改變不大，只是從複雜的迷宮變成更複雜的迷宮，輕音部意外留了下來，記憶中最多社員只有四個人的社團。明明是偶像學校輕音部人卻不多，或者正是因為是偶像學校所以人才不多吧。部室門沒鎖，他很自然走了進去。

　　總體來看輕音部沒甚麼太大的改變，從隨意擺放的椅子看來部員人數似乎不多。環顧四週後發現真的沒有太大的變化，除了架上的樂譜CD多了不少外，幾乎沒有改變。就連他以前生氣踹了牆壁一腳的腳印都還留著，現在看來只有滿滿的羞恥。當初放著棺材的位置現在空了下來，他走到中央才發現棺材佔據的位置一點也不大。

　　沉溺在過去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當他聽見外面學生的聲音時才回過神，已經過了一小時。他搶在被人發現前離開輕音部，夢之咲的後輩跟外面的粉絲不同，粉絲可能會覺得不要打擾偶像的私人時間，後輩們很有可能會衝上前來將他團團包圍。這是他前陣子從葵兄弟口中聽到的，光是想像就覺得麻煩。

　　校園裡的每個角落都有朔間零的身影，明明在校的最後一年只會窩在輕音部裡連課都不上的傢伙，他從大門口走經操場走過禮堂走進教室，無論何處都能輕易勾起回憶，本應沉睡在記憶深處如今一一復甦。

　　在校門許下目標、在操場把第一的旗子交給拿傘的前輩、在舞台上懷著強烈的不甘和前輩一下場，而最多的是在社團被綑綁、打架，還有最後的大吵。這間學校無論何處都有著朔間前輩的身姿，除去現在。

　　杏這次安排場地輪流，會在多個場地表演，從學校周圍最後抵達禮堂。UNDEAD的場地是地下Live House，巧得出奇。杏應該是不可能會知道當時那件事。不過既然是杏的話就會知道，明明中途轉來卻在一年內和所有人打好關係，相當受歡迎的製作人。他會安排這個場地也是情有可原，一個組合的結束卻是兩個新生組合的開始。

　　當時薰管理的地下Live House，當時在這個場地第一次和憧憬許久的朔間前輩有了交談的機會，不是自己單方面或者你追我跑的情形，而是更深刻的交流。在他心中這個地方可以說是兩人關係的起點。

　　UNDEAD另外兩人已經在後台準備了，晃牙連忙加入他們的行列。雖說是準備，畢竟歌和場地都是熟悉到不行，練了兩三次調整了走位跟商量一些飯撒後也沒太多事可做。晃牙閒得沒事和薰還有阿多尼斯閒扯，這時杏和經紀人走了進來，兩人手上還抱著幾個簽名板。

　　「從以前就覺得大神的簽名跟朔間前輩很像呢。」回收簽名時杏突然說了這句話，薰聽了忍不住偷笑。
　　「大神你連簽名都在模仿朔間前輩嗎？」
　　「……才不是。」

　　當初被別人要簽名時晃牙興奮了老半天，雖然如此他還是維持住表面的形象，裝作習以為常地用著顫抖的手在簽名板上一筆一畫寫下大神晃牙。粉絲收到簽名後興奮彎腰答謝，然後開心離去。開心了粉絲，不開心的偶像。當粉絲走遠後晃牙蹲在地上，剛才太緊張簽出了超級古板的名字，這和他搖滾男孩的形象非常不合。

　　下課後他拿著空白的數學練習本來到輕音部開始練習，反正葵雙子不在吸血鬼混蛋還在睡。他設計了幾個款式都不太滿意，正要把廢棄的紙張揉成紙團時聽見了身後傳來零的笑聲。
　　「狗狗在練習簽名嗎？已經是偶像了，雖然還不是很稱職。」
　　「你這傢伙怎麼走路沒聲音？」晃牙被零嚇了一跳，他用大嗓門遮掩自己的驚慌。
　　「吾輩剛才有喊狗狗喔，只是汝太專心了沒有發現。」
　　「來吧讓吾輩看看。」輕而易舉抽出晃牙手上那張紙，不僅如此零還把地上所有的紙團都撿起，一一打開來看。丟臉死了，這是晃牙唯一的想法。
　　「讓吾輩來教導可愛的後輩吧。」零說完也不等晃牙回應，他直接拿起紅筆在本子上圈出幾處，仿佛批改作業的老師。
　　「誰要你這傢伙多管閒事……這樣寫嗎？」
　　「就是這樣，狗狗好聰明。」

　　「謝謝各位，粉絲們看到這些簽名板一定會很開心的。」
　　「小杏開心的話不管簽幾個名都可以喔。」薰還是那個薰，只要有機會肯定會說個兩句撩人的話。不過杏已經不是那個躲到櫥櫃裡發抖的女孩。
　　「真的嗎？幫大忙了羽風前輩。我等下請人在多送幾個簽名板過來，粉絲一定會很高興的。」
　　杏說便走了，她忙得很沒有辦法在同樣的地方停留太久，不過她走後沒多久另個工作人員抱了一疊簽名板過來，看上去量還不少。

　　「羽風前輩……」阿多尼斯嘆了口氣開始幫忙薰簽名。
　　「是笨蛋吧。」晃牙數落了一句也加入他們的行列。

　　最後總算在開始前二十分鐘把簽名板簽完，他們伸了懶腰又練習了一次。這時候外面的粉絲們熱情的歡呼聲已經快被屋頂掀開。
　　「UNDEAD！UNDEAD！UNDEAD！」
　　「UNDEAD！UNDEAD！UNDEAD！」
　　「UNDEAD！UNDEAD！UNDEAD！」

　　「顫抖吧愚民們！」
　　粉絲們聽了這句話後給了更高亢的尖叫作為饋，他們手拿著紫色螢光棒在暗下來的地下Live House中賣力地揮舞著。
　　「來吧來吧觀眾們，尤其是女孩子們今天絕對會讓你們心裡留下我們的身影，來告訴我們，我們是誰？」薰站在中間，他朝觀眾們投以魅惑的笑容，他的嗓心如同蜂蜜般甜美。觀眾更開心了，每人的眼中發出奇異的光，他們緊盯著台上的偶像們，臉上揚起幸福的笑容。

　　他們強而有力的歌聲撼動了整個會場，就連觀眾的靈魂也被強烈地震搖。一首首膾炙人口的歌曲，老粉絲因為懷念共鳴新粉絲也受到情緒的感染，他們好像處在一個圓圈的中央，用著歌聲把力量向外傳，一圈一圈地傳出。

　　晃牙還是一樣興奮地在舞台上蹦跳，不過他已經不是容易被情緒沖昏頭的小毛頭，他帶動台下觀眾的情緒也懂得收斂，現在沒有人會把他拎回去一切都得小心才行。每一次的演唱會都是一次至高的享受，儘管少了零但是卻沒有強烈的感受，他們唱出的每一句歌詞中都有零的影子，零一直在。

　　始終注意著舞台上的薰這才放下心來，他有點擔心晃牙的暴走。以前把興沖沖的小狗拎回家是飼主的工作，現愛飼主不在了作為代理隊長的他自然要擔負起這個責任，不過晃牙今天表現很好，一點也不像很久沒上舞台的人。阿多尼斯注意到薰的反應，順著視線看去露出了然的笑容。

　　「今天很感謝大家來參加這場盛會……」薰的答謝感言很快被舞台下的安可聲淹沒，觀眾們不滿足他們想要更多更多。安可曲自然是安排好了，自然是成名曲的Melody in the dark，照理來說他們現在應該要回到預計的位置然後演唱。不過晃牙卻傻站在原地，他整個人的身體微微抖動，臉上的表情凝固。

　　「朔……」他發出了聲音，然而台下太吵聽不清楚。下一秒晃牙當著所有人面前從舞台上跳了下去，他在薰發表結尾時看見了，起先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不過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那個人只怕化成了他都能認出來，就算看不見了也能聞出味道，就是這麼這麼喜歡，喜歡到無以復加的程度。

　　有著地獄之王紅眼的男人在台下盯著他，然後露出微笑。
　　「久等了晃牙，我回來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