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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五〈讓山吹包圍著〉

後輩的死亡、群山包圍著村莊、高速道路上的車輛、現實、幻覺
看見了甚麼,又感受到甚麼?

  咒術師人手常年不足,在層不出窮的詛咒、暗處活躍的咒詛師雙方夾擊下,高專成了講究效率的地方。人手不足那就壓縮時間,擠一擠總是能擠出一些跟擠牙膏一樣。
  灰原的死和二級土地神的任務在同一時間傳達,感傷的情緒未來得及醞釀,當大腦還處於驚訝時已經被趕上輔助監督的黑色汽車。
  將所有能用的棋子一口氣在棋盤上展開,消滅、擊毀,吃下的棋子數量多到堆成一座又一座的山丘,中央的棋桌成為低窪的湖泊。破損的旗子隨便扔著,正反方交雜。

  有栖川輔助監督駕著車載著五條朝著被群山包圍的村莊。
  搭上輔助監督的車在快速道路上吃著冷掉的便當,有栖川說明任務概況時聲音哽咽,講著講著忍不住提到灰原:「還那麼年輕、那麼好的人……」
  五條咀嚼著冰冷的唐揚雞口齒不清地附和有栖川。
  灰原在咒術師中可說是異類,像他一樣開朗的人實在很少見。這一行幹久了要不是瘋了就是早瘋了兩種,瘋狂的人就算笑得多麼燦爛也不會讓周圍的人感到溫暖,本質不同。白色燈泡發出來的光芒硬是比黃色燈泡冷一點。監督的哭聲導致便當吃起來鹹鹹的,雞塊好像撒上大量的鹽巴一樣鹹得舌頭隱隱作疼。吃沒兩口便沒了胃口放下筷子拉下眼罩盯向窗外。

  夜晚的快速道路景色貧瘠,呼嘯而過的汽車以及遠方佇立著漆黑的高山層層疊疊只能看出山的輪廓,看著看著思緒不禁隨著飄散到了很遙遠的地方。

  傑可能會哭也可能不會,可以的話希望他能哭出來。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看見疲憊以外的情緒出現,像是潭死水或者說逐漸喪失生命力的湖。明明那麼要好,大哭一場就能排解掉堆滿的黑泥。他先是想起了摯友的臉龐接著硝子然後是嚴肅的七海最後是一年級伊地知。

  明明替灰原的死感到惋惜但卻沒有辦法給予更多的反應,眼眶沒紅更遑論淚水。會有這樣的想法一方面可能是冷漠,另一方面則是灰原的死亡缺少真實感同時也有著大腦抗拒接收的因素在,三種複雜纖細的情感在腦袋中碰撞、碎裂、融合,最後不論哪一個都沒有留下,也不論哪一個都留下了。
  人誕生,然後死了;詛咒誕生,然後袱除。兩者沒有甚麼區別,活著的同時也在進行慢速死亡,死亡後孕育出生命,生和死、死和生。冷靜地思考分析自己的同時,發現距離人越來越遠。他的思緒散在車裡、外面的道路或者是遙遠的山,零零散散地像是雲朵一樣飄散。

  「抱歉剛才失態了,請問您有聽進剛才的話嗎?」
  「沒有喔,再說一次吧關於土地神的那個。」
  五條的坦率讓有栖川愣了吃驚,他隨後想到對方雖然是特級但還只是個高專學生,年紀輕輕不到二十歲的孩子。作為大人的自己實在太不合格。
  「這……也是呢處於這種狀況下,真是的是我疏忽了。請讓我再次說明吧。一開始是小孩子在無人田地中玩耍時聽見了邀請,從荒廢田地中傳來:一起玩吧OO。雖然感到疑惑但……」
  「回應了?」常見的約定,呼喊名字提出邀請,答應成立約束。最簡單的那種,雖然老哽卻實用。因為實用才老哽吧。用RPG比喻的感覺就是像挖了地洞等待勇者掉下去一樣的簡單清楚。

  「沒錯,回應了代表契約成立。回應過的人再也沒有回來了,一開始只是一兩個孩子村人們也不怎麼在意或者說是沒辦法有行動吧。村裡面只有上了年紀行動不便的老人和稚嫩的孩童,能派上用場的成年人不到十人。原本以為只是貪玩過幾天就會回來,但是失蹤的人越來越多。」
  「根據七海的回報只要答應邀請地上會冒出覆蓋著金黃稻穗的觸手將人拖進去。」
  「啊?這是水鬼吧?」
  「很遺憾是土地神,二級。」有栖川沉著臉強調。
  「是啊……二級……」五條復誦了一次,語氣輕飄飄地像是一縷輕煙像上裊裊升起。

  抵達村莊時仍是深夜,遠離城市的小村落晚上是一片深沉的嘿,像是從天底鋪下了濃稠的帳一樣包覆。當有栖川打理屋子的同時五條在外面閒晃,走在狹小的田埂上。
  「傑有聽到嗎?喂?喂?有聽到嗎?傑!」
  話筒傳來強烈的雜訊他不得已只好將手機拿遠大吼。
  「悟小聲點,頭都痛了。」
  「抱歉啦。」
  「敷衍的那種就不用了。怎麼了?你那裡還好嗎?」
  「還可以剛下車,有栖川找了一間沒水沒電的房子今天不能洗澡了。」
  「是嗎……辛苦了。要幫忙嗎?」傑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加了太多純黑可可粉的熱飲,又苦又澀。五條又將電話拿遠看著濃稠帶著粉末的液體滴落。
  「你那裡夠忙了吧,放心好了我一個人也沒問題。」話筒另一端沒有即時回應,過了一會夏油才回話,一如既往地溫柔和信賴。
  「也是,悟你很強不需要擔心。」
  「那當然我們是最強的。」慢了幾毫秒的回應讓五條覺得有些古怪,結合著夏油最近的模樣。
  「早點休息吧,明天要小心。」
  「我知道了,你也是。」

  第二天早上從東方升起了太陽,照亮山吹色的山。遠遠看去像是金色的瀑布一樣壯觀,這是在都市中看不見的景色。
  「很美吧,以前村子裡有著不輸山的財寶喔。」身邊站了個老爺爺唐忽然開口。老人看了遠處的山後是現轉到近處的田地。
  「金黃色的稻穗,結實累累像黃金一樣每當風吹過隨著搖擺,那個景象猶如大海一樣壯觀。」老人手指著前方從左到右。
  「那邊、那邊、那邊,都是啊。」
  「一定很美吧,對了爺爺你知道最近的失蹤事件嗎……」

  傍晚時分降了帳,撲天的簾幕有點像是馬戲團的帳篷。有栖川站在外頭目送,他穿著樸素的黑西裝有點像是售票員,不過臉色嚴肅的表情完全不向帶來歡笑的馬戲團一員。五條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相似的外表相異的內在,人跟人之間也是。他插著口袋走入帳裡。

  漫無目的地在田中閒晃,豪不忌諱地踩近田裡面。荒廢的農田中甚麼也沒有,除了深色的土壤外一片光禿。他蹲了下來將手指插入土地中,意外的肥沃。
  「真肥沃呢,定期施肥嗎?」抓了一小把在掌心富有營養的濕潤泥土。但是除了這小小的田地以外其他地方就是蝗蟲色的荒田。
  「這樣啊。」將土撒回地上時後面有了動靜。

  灰色的地藏站在鉑金色的月光下稻色的田中央,脖子上圍了深褐色的圍巾。

  「來玩吧,小禿驢。」五條特意低頭,墨鏡滑下時露出了藍寶石般的眼睛,配合著模仿孩童的聲音朝著咒靈提出邀約。地藏睜開眼睛了像是毛筆畫上的眼睛張開了嘴發出了詭異的叫聲:
  「嘶──」
  地藏飛了起來,或者說是從泥主中奮力往上一躍,與此同時五條腳邊的土壤出現了有栖川提到的金黃觸手,如章魚腳般靈活朝著五條襲來。
  「過激play意外的重口啊,禿子。」五條笑了兩聲輕易地閃避。游刃有餘地閃著攻擊偶爾發出點挑釁,程度差太多了分出勝負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祓除這種程度的詛咒和喝水一樣。

  地藏的頭和身體分離了,圓滾的頭咕嚕嚕地滾動了一陣子後被五條踩住。
  「啊會遭天譴,傑在的話大概會這麼講。」
  他望了身後一眼,那裏沒半個人只有空蕩的田地,沒有任何人更不可能出現傑。
  「回來……」
  地藏說著遺言聲音發出哀求,看了實在可憐於是五條挪開了腳。
  「回不來了,不管哪個都是。土裡的那些還有灰原那傢伙也是。」

  灰原這傢伙在怪異者群集的咒術師中是特別古怪的傢伙。有他在的地方氣氛會立刻變得輕鬆,毫不迷茫的眼神為了家人挺身而出的高貴正直,那樣好的一個人想必死前也不曾詛咒過。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後輩,和頑固的七海完全不同也和這間高專裡面其他傢伙不一樣。灰原是自然的發光體,儘管現在仍是微弱如螢火蟲,卻實實在在地發著光。
  有那樣的人在,對周圍的人是種救贖。如果活得長久光芒會更加強烈,從一點變成一片照亮整個骯髒的咒術界吧。最後會有一個盛大的葬禮,在受到救助人們的淚水中迎接安寧。他不在了傑會很難過。

  五條不知道該怎麼說些甚麼安慰的話。昨天明明打了電話過去,但是應該說的卻一句也沒說甚至連想都沒想到,直到看見地藏出現時他才想起來是該安慰傑的。一般正常人不會那樣吧,但是有些東西,身為人所持有的某些東西好像在當時被禪院甚爾殺死了。額頭上的傷口已經不會痛了,他仍伸手摸著留下來的疤痕,摸起來已經沒甚麼感覺了。忽然覺得冷,空氣開始流動晚風吹入衣服。

  「回來……回來……」地藏還是重複著同樣的話然後頭慢慢消失在空氣中,更遠一點的身軀也是,塵歸塵土歸土。

  有栖川守在帳外,一看見五條便急急地跑上前。他的臉上有著漫長等待的疲憊不安和看見人平安出現時的安心鬆懈,一瞬間臉上的表情變了好幾次。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安啦我很強沒問題的。」
  「天黑了啊。」
  五條拍了監督的肩膀,對方的身軀仍顫抖著,緊張的肉體跟不上心靈放鬆。這時他才注意到外面天色已黑,待在帳內時完全沒有察覺。該說不愧是土地神嗎。
  「對了夏油打電話找你。」聽見有栖川這麼說五條立刻回撥,等待接聽的同時往旁邊走了兩步拉開距離。

  「傑?嗯處理掉的。沒事啊等等要回去了。你那邊呢?灰原的家人來了嗎?」
  「是嗎這樣啊。」

  「回高專吧。」掛掉電話後
  「等一下,失蹤的那些人還沒找到。」
  「那個已經找到了,都在那片土地下面。」五條指著特別肥沃的那塊土地。
  「不愧是六眼。」
  「那我先回去了。」

  坐在回程的新幹線上,他買了兩人份的位置。多買的位置著三袋伴手禮,煎餅、饅頭、蕨餅。曾經有著不輸山上花海的金色稻田嗎,五條安靜地坐著靠著椅墊,墨鏡被他隨手扔到一旁閉眼休息。他感到疲倦,肥沃的土地很適合栽種,豐收的田地、富足的村莊。

  過來的人是自己真是太好了。手機又響了。
  「現在五條悟不方便接電……」
  「我接到有栖川抱怨的電話,你把他丟在現場就跑回來了。悟你這樣……」
  「傑。」
  「幹嘛?」
  「灰原的葬禮我來得及參加吧?你會等我回去吧?」
  「我會等你,幾點到東京?」
  「你有空來接我嗎?」
  「那點時間還是有的。」
  約定好時間後掛了電話,灰原的遺物大概會由同期的七海處理吧,高專向來有效率無論在哪方面。聯繫家屬、處理遺物、安排葬禮,有條不紊地。

  他的意識越來愈模糊最後遠去。他在夢裡面看見了灰原站在金黃色的稻田中,帶著草帽手上捧著一大束剛摘下來的棣棠花開心地揮手,夢裡面所有人都笑得很開心,尤其是傑。
  「五條前輩快來,差你了!」
  他聽見灰原的呼喚,澄澈著不帶陰霾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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